“栓子，你要是喜歡吃什麽，晚上去伯那裏，伯給你留著好吃的。”安大海彎身看著栓子，小聲說。

栓子牽著他爹的手，眼巴巴的看著安大海竹筐裏的水餃，饞的直咬手指頭卻不敢答話。

要說栓子也是個苦命的孩子，生他時她娘難產，象河村靠醫院又遠，等送到醫院的時候，產婦已經沒了氣力，最後還是醫生當機立斷剖腹，算是讓栓子留了一命。後來他爹給他取名栓子，就是想能把他的命牢牢拴住。

栓子爹一直也沒再娶，說是怕後娘來了對孩子不好，爺倆就這麽講究著過，一個大男人拉扯一個孩子，雖說有爺爺奶奶幫扶，可還是過得不怎麽好。

栓子爹抱歉的說：“大海哥真是對不住，孩子不懂事兒。”

“沒事兒，小孩子哪個不皮的，回頭你跟栓子來我家玩，琳琳昨兒還說想栓子呢。”安大海不想栓子父子不好意思，話說的很是委婉。

等到晚上，安大海擺好供桌，東西跟前邊上墳差不多，供桌最上頭擺的是安家的族譜，每每看到這裏，安大海的心還是有些嘆息。

女孩不上家譜，他們家到自己這裏，也就算絕命了，這以後要是等閨女出嫁了，他安家的祖墳是否還會有人給上。

安冉端著水餃進屋，看堂屋正中央靠墻的位置擺放著族譜，再看他爹凝重的神情，忍不住想要去安慰幾句，但又覺得似乎沒什麽必要。

以後的社會，國家會強力推行計劃生育，到時候會出現很多只有一個孩子且還是一個女孩的家庭，大家不也過得很開心嗎？到那時候，在他爹心裏肯定又該興慶了，跟只有一個女兒的比起來，他們家可是倆閨女。

忙活了一下午的年夜飯上桌，足足有八個菜，都是安冉張羅出來的。

糖醋裏脊，風味茄子，京醬肉絲，香菇油菜，白菜燉耦合，一盤炸貨，臘腸，豬皮凍擺了滿滿一桌子。有的菜是安大海以前見過也吃過的，而有的是他聞所未聞的。

安冉過去又給每個人被子裏都倒了一杯小酒，在安琳的被子裏給她倒了一點酒，外加又兌了點白開水。“你呀，意思意思就行了，小孩子不能喝酒。”

安琳小嘴一撅，不服氣的瞪著安冉。“你不也就才比我大兩歲，你定親了，我也定親了，我也是大人。”

安冉笑笑，像哄孩子一樣逗著她。“行，你也是大人，大家都知道你定親啦，你了不起，可把自己嫁出去啦。”說完還不忘哈哈大笑了一通，惹得安琳直看著安大海要告狀，“爹，你不管管，姐她欺負人。”

安大海瞇著眼，也不看他們，卻跟著安冉樂。“行啦，你姐也是為你好，再說了，她給你加水，你不會也給她也加點兒。”

安琳一聽，對呀，瞬間拿起一旁的水壺對著安冉的酒杯就倒了過去。本來安冉給自己就倒了多半杯，這下子倒是好了，全滿了。她也不攔她，任安琳得意。

劉蘭芝最後端著一盤水餃進屋，晶瑩欲滴的白面豬肉大蔥水餃，好多年沒吃一回了，要不是安冉今年掙了錢，怕是一家人就算吃上水餃，也是每人幾個解解饞，絕對不會出現一大盤管夠的情景。

安大海看著水餃，才想起白天遇見栓子的事情，當下又讓劉蘭芝盛了一大碗自己給栓子家送去，臨出門還又抓了一把水果糖。

劉蘭芝本想攔下，被安冉悄悄擋住。他們家本跟栓子家裏不算交情深，充其量就是兩家都是老實人，不惹事，之所以安冉不阻止，也是想讓他爹能夠有所改變。

人在施與之時內心的滿足感是比索取更能讓人感到快樂的，安大海的心就是太木，想讓他寬心，奉獻他人會是一個很好的辦法。雖然在這其中會損失一部分財物，但安冉有信心，失去的這一點跟她將來得到的比起來，絕對微乎其微。

安大海出去，一家人就變吃瓜子邊等他，年夜飯又稱團圓飯，人齊了才能吃。等他端著水餃到了栓子家，正好聽見栓子哭哭啼啼在鬧情緒。

安大海上前走幾步，臨靠近門才聽清楚，原來栓子是想要去他家吃好吃的，被栓子爹給攔下了。大年三十晚上冷鍋冷竈，父子倆也是尤為可憐。

爺爺奶奶今年跟弟弟過年，本來是要叫他們過去，無奈過去之後看弟媳那吊喪般的臉色，栓子爹一生氣又帶著栓子回來了。這不是才回來，再做飯也來不及，栓子正跟他爹鬧呢。

安大海低頭對著栓子安撫道：“栓子，伯叫你上完墳去我那咋沒去唻，你琳琳姐可等了你一晚上呢。”

栓子抹著眼淚，小嘴巴一抽一抽的哭的讓人心疼不已。

“大海哥，大過年的你咋來了，讓你看笑話了。”栓子爹忙把安大海迎進屋裏坐下，臉上的神情尷尬至極。

安大海把竹筐交給栓子爹，“哪有什麽笑話，現在大家日子都不好過，小孩子過年想吃點好的也正常，這餃子你們留下吃，好歹今天過年，別讓孩子不高興。”

安大海把正在抹眼淚的栓子拉過來攬進懷裏，給他先拿出一個熱氣騰騰的餃子遞到嘴邊。“快嘗嘗小栓子，這可是你琳琳姐包的，說一定要拿來給你吃，嘗嘗好吃不。”

栓子擡頭看了他爹一眼，見沒有呵斥的意思，於是張開嘴慢慢吃了一口，“好吃吧？”接著伸手又把安大海手裏剩下的半個餃子拿過來一口給吃了。

安大海從沒想過有天自己說起謊話來也這麽泰然自若，毫無破綻。水餃不是安琳一個人包的，安琳也沒有說要栓子去玩，一切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幫助給別人帶來什麽心理上的負擔。他也沒想過回報，單純只是覺得大家都是苦過來的人，明白其中難熬的滋味，現在自己日子暫時好過些了，能幫一把就幫一把。

栓子爹嘆著氣，不覺抹了一把眼淚，臨走時，安大海又把出門前兜裏裝的水果糖塞到栓子的手裏，還交代要是吃完了還想要，就去他家拿。

栓子爹送安大海出門，臨行前，安大海又寬解了幾句。“家裏沒個女人就沒有家的樣子，找個品行好的女人娶過來，會對栓子好的，你嫂子不就是個例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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